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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 21, 20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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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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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人o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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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 25, 2022 03:11 PM
1.
两个月前，波斯驯兽师赶着那条名叫“夜叉”的狗来到辽国皇帝的宫帐时，还带着瘦狮子、孔雀、白鹦鹉和金线豹。珍禽异兽长途颠簸，俱有些神色恹恹，皇帝唯独看中那条龇牙咧嘴、目露凶光的獒犬。
波斯人操着不甚流利的契丹话，解释道:它能够咬断猎豹和猛虎的喉咙、吞下战场上的死尸，在他的家乡，人们说这种狗看守地狱的大门……小皇帝拍手大笑、很是满意。自得了新玩意儿，原先最喜爱的海东青都稍稍冷落。
辽国有四时捺钵之制，皇帝行营所在，即为军政处置之所。上京城初建成，皇帝为人户迁徙忙得点灯熬油，那时正有一批死囚押送到帐下待决，按审覆官上报里的说法，此皆罪大恶极之徒。
小皇帝心情本来郁闷不悦，便懒洋洋开口道:都送去喂夜叉吧，不要养着赔钱玩意儿白废口粮。
皇帝头戴皮帽、披着银鼠裘，年不及弱冠，长着一张未脱稚气的脸，苍白秀美，睫毛长而密的垂下，遮了眼睛里一半的恶毒戾气，乍一看如瓷娃娃一般。他拿着军报、和枢密使议完事后，卧在铺了柔软虎皮的小塌上，听僮仆念折子——多是无关紧要的琐事。
那小僮不懂汉文，每翻到南面官的折子，便放到一边，渐渐地叠起一撂。皇帝半眯着眼睛，从那一摞顶端捡了一本，一打开就开始头疼:又是汉人儒生的一副腔调，劝谏皇帝要修养德行，不要热衷于鹰犬，来献稀奇古怪动物的外国人，更不宜宠待。
小皇帝叫值班的林牙过来，令他写回覆嘉奖大臣的忠心直言，并赐彩锦。契丹人说“林牙”，犹汉人之称“学士”。他虽心里不以为然:这么点小事算得了什么——面上必要做出恩待的姿态。学士还未落笔，御帐班直的侍卫就急急地进来传事:处刑场出事了。
这会儿，小皇帝把玩着漂亮的红玛瑙碗。侍女捧着银壶，向食器中倒入酪浆。他掀起眼皮看帐下的奴隶:男人跪在帐下，闷声不吭，颈上、脚上缚着绳索，软绵绵地垂着一条胳膊，小臂上是利齿鲜血淋漓的咬痕，看起来颇为惨淡。比他更惨的是那条猧儿狗，皇帝还特意去看了一眼，痛心疾首:利刃开肠破肚，肚子里的血和脏器污秽地流了一地。还没来得及在正式围猎里头耍耍威风，先下去给地狱看门了。真他妈的岂有此理！
下面的军士哆哆嗦嗦地说，这杀千刀的奚奴不知怎么贴身藏了把小刀，居然在狗栏儿里割断绳索，不但手搏猛兽，还抢了匹马，事发突然，大伙儿都懵头转向的，叫他跑出去十几里才追回来。平日里这等横生枝节的小事，谁敢报皇帝知道？上下都要倒霉。只是没了皇帝的宝贝宠物，无论如何也瞒不住。
传话的侍卫兵看着虎背熊腰，两条腿抖得如筛糠一般。小皇帝皱起眉头，指着帐下的俘囚冷笑道:我有那么可怕么？他都不怕，你怕什么？
他从御座上下来，走了几步，心道:那狗既能叫一个半死不活的死囚杀了，就可见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……把那招摇撞骗的波斯人打一百杖，赶走了事，免得南省那几位老学究日日递折子，浪费笔墨。
这样想着，他在俘囚面前蹲下来，扳起下巴强迫对方看自己。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，皮肤蜜色，乌黑的长发虬结在一起，虚弱地喘着气，抬起头恶狠狠地跟契丹皇帝对视。——皇帝愣了一下，一种熟悉感像远寺的钟声在脑海里敲了一响，却很快消逝，只留下嗡嗡的余音。
“你既这么想活着，不肯就死，我岂是不通情理之人？倒也能饶你一命。”他看到对方眼里闪过惊愕的光彩，旋即笑道，“只可惜你杀了我的狗，总得赔我一条吧。”
那种光彩变成灰败的绝望，小皇帝心满意足，像拽狗链一样扯了扯套在青年颈上的绳索。
男人干涸的嘴唇动了动，如一条濒死的鱼，还没能发出声音，忽然一头向前栽到皇帝身上，把对方雪白的裘衣上蹭得全是污血。
不晓得过了多久，四肢百骸的痛终于把他从昏迷中又唤醒。帐内拉着厚厚的毡帘，门户禁闭，昏沉黯淡。莫诺干抬了抬手，发现胳膊上夹着木板，口中也一股苦涩味。他在黑暗里光着脚爬起来，刚一下地，就踩着拴铃的丝线，叮叮咚咚的一齐响起来，吓得他退了一步，坐在塌沿。
持灯的女侍走进来，将手中六角的食盒放在几案上……羊肉热气腾腾，微辛的香料气味扑面而来，名叫莫诺干的男人鼻头一痒，打了个喷嚏，引得那女孩低声地笑。他反有些手足无措。男人饥肠辘辘，顾不上嗟来之食，笨拙地用健全的左手抓着食物，狼吞虎咽。吃完饭以后他急切的想要走出这里，那女孩仍然吃吃的笑。
他走到门口就呆住了。毡帐幽雅华丽，似是贵人所居。不远处站岗的卫士甲光耀日，刀戟林立，他有生至今未见过这样的气派。一转头几乎昏厥过去——东边那顶极尽恢宏的斡里朵，就是皇帝的宫帐，这是整片行营最中心、戒备最森严的地方，要从这里逃走这里绝无可能，何况他现在折了一只手臂。
男人凭空生出疑惑和茫然:这比战场和刑场还要令人不安。麻木地回到帐中……饱暖麻痹了神经，他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又昏睡过去，这个事实足让人羞耻。在以后的几天里，有童仆进来替他更衣，有巫医进药和查看伤口，有女侍送饭食。一个俘囚而已，皇帝喜欢，于是留了性命。这些侍从见怪不怪，他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。
只那位小皇帝一直没有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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