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王寝帐前，执戟的卫士面色为难地拦住他。时候尚早，不到入睡的时间。李嗣源皱起眉来:“殿下已经歇下了么?”卫士支支吾吾，正在这时，帐内小晋王闷闷的一声:“谁在外面?”卫士高声道:“是代州刺史。” 帐中沉寂了半晌，小晋王低声道:“……让他进来。” 不久前他们刚刚因为小事闹了一场，李存勖半个月来除了公事以外没有和他说过话，这时自然也没好声气。中军帐里帘幕放下，昏暗一片，案上凌乱堆着军报文书，一部分散在地上，案前的烛台成了唯一的光亮，飞蛾焦躁地绕着跳动的火光，依稀映出帷帐里人影。李嗣源停步在案边。沉默叠着闷热，小晋王终于不耐烦道:“有话就说。”男人开口:“末将……” 话语戛然而止。倒非因为忘记了想要禀报的军情。李嗣源目不转睛盯着微动的帷帐，深吸一口气:帐中还有第三个人。他于风月事上不太留心，也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，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悟出帐前宿卫难堪的神情里的劝诫之意。 军情秘不可泄，也未紧急到打搅主君情事的地步。李嗣源自觉尴尬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。小晋王察觉到男人的退缩，冷笑出声:“你怕什么?过来。”他的君王兼情人从塌上坐起来，伸手哗地拉开了帷幔，赤身裸体宽肩窄腰，无所避忌地袒露着自己。微弱的火光下，那双眼睛碧绿明亮，像夜里狡黠的大猫。 李嗣源一言不发走到塌前，小晋王扬起下巴，揪住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。带着一点报复意味，蛮横地咬破兄长的嘴唇。亲吻极尽缠绵，然而男人却显然心不在焉。他的目光停留在床上另一具身体上。面容俊美的青年人一丝不挂抱膝坐在床尾，面如金纸，错愕地注视着眼前荒唐的一幕。 这不是别人，正是武州城外曾与他马上七战的幽州降将元行钦。收入横冲都后，青年人以过人的勇武给他留下深刻印象。数月前小晋王因组建散员都寻觅壮士，伸手找他要去。——至于青年何时上了李存勖的床，则非他所知。 李存勖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低沉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，笑出声来:“喔，你生气了。看来你跟他睡过?”男人推开他，几乎从齿缝里发出声来，否认道:“没有。” 小晋王倾身凑近，好奇道:“真没有?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，先前找你要人还不情不愿的。还是说你更喜欢高家人那一挂的?”李嗣源脑海里那根弦崩断了，怒道:“我不跟部下上床!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?” 话语一出口他就后悔了，但平地泄水岂可重收。耳边嗡嗡作响。小晋王不怒反笑，猛然靠回床头翘起腿来:“好啊。”说着伸手往床尾一指，“那你在这儿上给我看。”李嗣源站在原地没动：“不要胡闹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 元行钦发愣地抬头，尚未消化这骤然的发展。李存勖根本没看他，冷笑着盯着年长的义兄:“怎么，你想抗旨不遵?” 李嗣源低声道:“这是殿下的命令吗?” 他既改换称呼，那就不再是情人的争吵。锁搭咔嚓一声，蹀躞带坠地。男人腰背挺拔身躯精壮，一身久历战阵的旧伤痕。小晋王颇为满意地欣赏风光，尚有闲情与青年开玩笑:“你只领教过李横冲战场上的威风，却不知他在床上更有本事呢，必能比孤更教你舒坦。”青年张了张口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还有比这更荒诞的局面么。晋王和横冲都指挥使，一对义兄弟，他的旧上司和新上司，威名赫赫的战场传说，带着那种将人压迫到窒息的剑拔弩张，和他同在一张床上。而他甚至不能临场编出一个拒绝的理由——成为入幕之宾本非君王强迫，下位者飞蛾扑火，那垂爱犹如刀上之蜜，只是未想到割舌之痛来得如此之快。“转过去。”男人生硬地说，保持了平时寡言的作风，令人错以为这是他往日在战场上发号施令。 粗糙宽大的手掌贴在他的腰侧。那物事尺寸傲人，坚硬如烙铁，进入并不粗暴，但也称不上温柔。男人显然久经此道，熟练异常。青年人可耻地沉溺于极乐之中，却凭着仅有的意志死咬住牙关，不发出声音。李存勖弯下腰，伸手撩起他额前汗津津的长发，捏住对方的下巴，奖赏性地落下一吻。真是苦涩至极。青年人看得分明，小晋王的眼神只瞟向他的身后。——这张床上一开始就只有那两个人。 抄录： 《新五代史.元行钦传》 明宗入汴州，庄宗不得进。庄宗谓行钦曰：“卿等从我久，富贵急难无不同也。今兹危蹙，而默默无言，坐视成败。我至荥泽，欲单骑渡河，自求总管，卿等各陈利害。【以防围观者看不懂，注:这个总管就是李嗣源，aka明宗，which means 叛军头子】今日俾我至此，卿等何如？”行钦泣而对曰：“臣本小人，蒙陛下抚养，位至将相。危难之时，不能报国，虽死无以塞责。”.....庄宗崩。行钦出奔，为野人所执。刺史石潭折其两足，载以槛车，送京师。明宗见之，骂曰：“我儿何负于尔！”行钦瞋目直视曰：“先皇帝何负于尔！”乃斩于洛阳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