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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 24, 20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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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存勖
李嗣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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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末五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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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 26, 2022 05:10 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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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国太夫人在家筵上喝了两杯酒，含笑道：“亚子从小就横，喜欢欺负人。我记得他三四岁时候，先王把他抱在怀里，邈卓就站在旁边，他看上了人家革带，抓着坠带死死的不放手，哭天喊地。邈卓是老实孩子，当下解下来给他玩儿，自己拿外衣撕开当腰带系了。”
邈卓是李嗣源突厥语的小名，他打小被李克用带在身边，两位太夫人看着他长大。小晋王耳根一红，放下碗筷叫了声：“妈，我今年都二十五了，站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，给我留点面子行吗？”
满座哄笑声里，小晋王一面生气，一面抬眼瞟笑话的另一位主角。李嗣源低着头，恰坐在逆光处，分辨不清脸上的神情，只看得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，来者不拒。
小晋王心中无端烦躁，故意站起来向年长的义兄走去，举酒相属。男人抬眼看他，伸手接过酒盅。稍一失手，半盅酒便洒在了两人衣袖上：“啊呀。”
堂中一列舞姬款款入阵，吹笙的少女坐在绣毯上，眉目如画。小晋王拉着男人离席更衣，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。屏退侍儿，掩门闭窗，他抱住对方，贴到男人耳边：“我欺负你了么？嗯？”
呼吸里浮着微醺的气味。男人拇指擦过他的耳尖，李存勖稍稍偏过脸去，舐过对方的掌心，急切地伸手去解对方的革带。李嗣源牢牢捉住他的手，声音平淡:“殿下醉了。”
小晋王霎时间清醒过来，扶额道:“我一带酒就犯浑。”如今不比往日。顽劣的公子或可在家宴中无赖逃席，主位的晋王怎能抛下宾客?他们回到席中时，那支舞尚未结束，美艳的舞姬轻巧转了个圈，踩着鼓点大胆地向年少的君王伸出手，金步摇抖落粼粼辉光。小晋王便把那点空虚的失落抛到脑后了。
几日后，男人夜值宿在太原府公署里，小晋王半夜跑去敲门，男人杵在门口，声音低沉:“殿下自重。”
小晋王怒火中烧:“你非要同我这样说话?——自己情愿的事，倒像我强迫你一样。如今我坐了帅位，就觉得同我睡觉不自在了?”
男人沉默了半晌：“你既然坐了这个位置，就不该还像往日一样任性胡来。”
李存勖冷笑：“我要你来教我怎么当晋王么？给你当如何？”
这话说得太重，他自觉失言，也别过头去不出声了。两人并排睡在狭窄的床上，彼此无话。三更鼓起时，小晋王终忍无可忍，翻身而上。男人以有力的臂膀接住他：“亚子——”。满腹的委屈和怒火消解于狂风骤雨。
这点无形的裂缝却横亘在他们之间，如鲠在喉且越演越烈。争吵多于温情，而总以激烈的性事结尾，仿佛只有在床上，他才能触碰到男人冷峻寡淡下的破碎与失控，好确认这段关系并非一厢情愿。
“一厢情愿又如何？”刘氏听他倾诉完，掩口笑道，“这世上一厢情愿的事情多了去了，殿下长年在外征战，一年才回来数月，太原府的姬妾们有多少一面也见不上的？她们谁不是对殿下一厢情愿？”
她就是那次宴会上向小晋王伸手的舞姬，太夫人一高兴，便将她赐给小晋王，第二年竟生下了晋王的长子，一转眼孩子都已经五六岁了。“我听说，古人常把君臣夫妻类比，想来也没什么差别。”她慢条斯理道，“男人嘛，你逼得越紧，越不讨好。”
而立之年，小晋王终于重新审视这段关系。他是否过于咄咄逼人，没有顾及对方的意愿？俯身事君果真是一种屈辱么？
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，几年后，黄河的战事已不容许他们像年少时一样纠缠于私情。平定河北以后群雄逐鹿的割据时代一去不返，南北对峙夹河血雨，更多的时候他们谈论公事，谈论两岸的据点、谈论进攻与布防，谈论太行山的道路与黄河的汛期，谈论胜与败与死。
抛开不再频繁的性事，他们已经几乎是完全的君臣了。情人是英勇的骑手，亦是利剑的锋，为他转战南北，奔赴刀山火海。
到天祐二十年，他在魏州受册称帝，这不是个好时机，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给黄河的战事做一个了断。天子带着探究的目光，问帐中的将军：“东平果然可取么？”男人从来不会拒绝：“臣愿独当此役。”
五千人深入敌境取一座重要军镇，听起来几乎是赴死之途。五千人怎么能攻城？康延孝说天平疏于防守，谁知是不是真的，就算取下郓州，一座孤城下一步又当如何？
出发是在昏晦的雨夜，徒然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。主动请战的除了李嗣源，还有横冲都的偏将高行周。妫州高家人。看上去比自己小上几岁，褐金色的眼睛明亮干净，俊美秀气得和周围军汉有些格格不入。李存勖曾经托人说诱他转投自己帐下，却被婉言谢绝。只看一眼，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怀着一样的心思。
但他已经过了能为这种事胡闹的年纪。他现在是大唐的新帝，河北军民的主心骨，手底下有千万人的生与死，到了这一步，这段关系走向如何，似乎不那么重要了。他的将军正为他打开夜雨里高峻的城池，而他要想办法稳住北方的契丹和两河的战局。
十年民力虚耗，半载消息不通，渡河会师的决然，三日奔赴大梁，一切快得像是入阵乐中急促的鼓点，年长的男人在汴州城外迎接天子的大军。他将头埋在兄长的肩上掩饰泪水，身后是万人的欢呼与三军的礼乐。他说当与卿共天下。——更早之前，他们已经分享了一切：黑暗里的罪孽、床笫之间的欢愉、晦涩而含义不明的诗歌、朝生暮死的爱恨。
有那么一刻，他甚至想要立即死去，须知好梦从来不必醒。但甜美的刹那并非结局，也不为任何人停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