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on
type
Post
status
Published
date
Sep 21, 2022
slug
summary
tags
慕容垂
王猛
苻坚
category
十六国
password
Property
Sep 21, 2022 04:18 PM
1.
对秩序与国家运转的规律的颖悟与敏感，这真是强求不来的东西。了了小时，岂英雄自有征也？——高平徐统有知人之鉴，遇坚于路，异之，执其手曰：“苻郎，此官之御街，小儿敢戏于此，不畏司隶缚邪？”坚曰：“司隶缚罪人，不缚小儿戏也。”
唉！看到这一段我就已经察觉他是个什么人了，他大学读得要么是法律，要么是应用物理，要么是计算机，以其严整也。鉴于他对人类社会的兴趣，理论物理和纯数学大约不能那么吸引他。他大约还擅长弹钢琴，喜欢巴赫的平均律，能够在空无一人的琴房里一遍遍练习。然而他对于音乐本身，又并不热衷。毫不意外！音乐是为真正的有情人准备的。
2.
坚自临晋登龙门，顾谓其群臣曰：“美载山河之固！娄敬有言，‘关中四塞之国’，真不虚也。”权翼、薛赞对曰：“臣闻夏、殷之都非不险也，周、秦之众非不多也，终于身窜南巢，首悬白旗，躯残于犬戎，国分于项籍昔何也？德之不修故耳。吴起有言：‘在德不在险。’深愿陛下追踪唐、虞，怀远以德，山河之固不足恃也。”
我愿称这一段为我并不多的史书阅读量中可以封神的场景，能与之媲美的大约就是李克用置酒三垂冈了，《布局天下》（一本军事地理的入门作）的开头引用的就是这段，当时看到的时候感觉这一幕非常动人心魄。恰了这份安利之后方知其神妙绝伦。关中这地方是秦土也关于苻坚人格的隐喻。这是一个山河永固的谶言，隐藏在君王的名与字当中，而正如稳固的关中之国也会被攻破，世上本无不崩塌的秩序和不朽的王朝。
人物的性格与名字，演出的舞台布景与幕布，人物的台词，以及关于剧情的隐喻，严丝合缝到令人说不出话。——而这一段在本传之中出现得如此之早，仿佛舞会尚未开始，便能窥见落幕的寥落。
3.
秦、雍二州地震裂，水泉涌出，金象生毛，长安大风震电，坏屋杀人，坚惧而愈修德政焉。/ 是夜，坚寝于前殿，魏延上言：“天市南门屏内后妃星失明，左右阍寺不见，后妃移动之象。”坚推问知之，惊曰：“天道与人何其不远！”遂重星官。
他是否内心隐隐的不满足于人世的秩序，而是兴奋地希望世界万物都在完备秩序之中？天人合一这一套，未免太对他的路子了。不过，有人试图劝说他岁星不利不要出征时，他又会反驳：天道是你可以知道的吗？他希望自己是那个连接天人的人，秩序的守护者，此天子之谓也！
因此，有时他显得一意孤行.....他的隔阂感一部分是因为他主动把自己和人隔开了。他觉得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，以更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。与其说是有血有肉的人，他更像是透明而澄澈的琉璃或者玉器，冰冷而光华流转，高置于社稷之上。任何像猛一样的大才都会觉得这是天赐的、纯粹的君王.....
因其端粹美丽，而摔碎琉璃一地狼藉时更觉震撼。
4.
而他到底还是血肉之躯。不是什么器物。或者说像是“幼小的神明”吧。因为幼小所以力量有限，并未真的摆脱人性，有种种未完备的缺陷，足以杀死自己，而因为是神明所以超脱人类，不能被常人理解。
那么，姑且称之为神子吧，他的母亲游于漳水，梦见与神明交合，十二个月，恰巧一个完整太阳年之后生下了这个孩子，多么严丝合缝的设计啊。猛是神子的信徒与卫道者，手执长剑的祭司，因为他首先被神子垂爱了。而垂是异域的流放者，在垂死之际被救赎。
这么看，苻坚和王猛就完全不能跟别的君相代餐了，简直是古代史之中一股特立独行的中世纪范儿，世俗君主搞出宗教故事的味道。猛垂坚等边三角是卫道士与异教流放徒与幼体神明。
5.
而且还有一点，就是苻坚一方面仁爱宽宏到大家不能理解，另一方面其实是个特别push的老板，kpi完成不了能把人逼自杀的，对于业务能力不强的员工，简直是噩梦。一方面对王猛恩宠无限，对亡国之余的宽贷信任，另一方面而给苻丕寄刀片，把亲儿子直接骂死。老板冷血无情，care的只是目标与理想本身，爱的是人类众生，对具体的人有种奇异的冷漠。
PS:
要在古代史里找他的反相人设，不如看看亚子。亚子厌恶和藐视秩序，只凭着一股洋溢的激情在世界上玩耍，他的感情都是对身边具体的人，谁和他玩得近他就相信谁，不惜倾尽一切来维持周围大家爱自己，对于离得太远的众生，几乎缺乏概念......亚子也没有杀过败将，印象里都没啥处罚，朱守殷在千叮咛万嘱咐下关键关头丢了德胜都没杀他，李嗣源胡柳渡河战场失踪，亚子也就给他罚酒....连降职都没。（有机会搞搞现代AU的crossover....亚子我给他的设定是音乐学院研究生.....)
6.
补充一个后来觉得很震撼的画面。
初，坚母以法长而贤，又得众心，惧终为变，至此，遣杀之。坚性仁友，与法决于东堂，恸哭呕血，赠以本官，谥曰哀，封其子阳为东海公，敷为清河公。
恸哭呕血的诀别，但不会为此改变决定。我大胆敲定是他自己拿的主意，才能从容到还有诀别的时间，后事也安排得妥帖无比。冰冷的探照灯下的悲喜剧，他的痛苦当然是出自肺腑，以其违背自己的道德和情感也，而更显得一种美丽的残忍。
老板脑子里不会缺点啥吧？确实是缺点啥。“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。”